裁剪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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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个朋友聊天，忽然从嘴里冒出一句“感觉你不像这个年纪的女生”。立刻察觉这种描述不妥，果然朋友有些生气，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回答：“在你眼里我有那么老吗？”我绕着圈子回了一句：“不会啊，我是说感觉上你更年轻一点。”这也不是假话，平常热爱跳舞、讲究穿搭的朋友，离开校园后身上依然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反倒是兴趣贫乏的我显得古板而老套了。但是偶尔聊天时，却总是产生一种错觉：电话那头20多岁的姑娘是一名成熟干练的女士，而我还是个青春期的毛头小子。

毕业后在省会待了快两年，前前后后换了几份工作，从最后一个单位辞职回到家乡的那一刻，感觉除了臃肿的身体和对人情世故的厌倦，好像没有什么改变。看着别人的20多岁，有人已经步入婚姻的殿堂，有人正在追逐兴趣和梦想，而我却仍在原地踏步。人变得迷茫起来，所以在母亲询问我是否考虑一下成为教师时，一时也没弄明白这份职业是否是我唯一的出路。

沾着母亲身为教师的光，我得以回到从前毕业的小学，跟随一位曾经的老师见习。10多年过去了，记忆里的老师已然成为德高望重的名师，我在内心深感崇敬的同时也压力陡增，害怕初出茅庐的自己不能做到尽如人意。那时老师鼓励我的话记忆犹新：“我们都不必紧张，你只是在学习新的知识，我只是再教一遍我的学生而已。”老师依旧未改慈祥，我从刚开始的胆怯到能够从容走上讲台，从害怕与学生打交道到能够叫出班级里大部分学生的名字，从厌烦工作的枯燥到开始主动谈论教育话题……

我的老师也有自己的“老师”。那是一位常年出海的船员，在波澜壮阔的航行中积攒了无数人生阅历，回到家乡后就把上不起课的孩子聚在一起，给他们讲山外面的世界。我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在透着风的破旧教室里，被海上日光晒得黝黑、结满老茧的大手，捏着小小的粉笔在破旧木板上写出带有魔力的字符，给那片贫瘠的土地撒下名为“知识”的种子。我想，这幅画面一定印在当年那群孩子的眼中，在他们心里成为灿烂的光。这束光穿越几十年的岁月，如此温暖而富有力量。

我对母亲说，老师是一位不服输的人。作为老师的朋友，母亲深表认同。临近退休的年纪，老师依然积极参与各种教研活动，承担培育青年教师队伍的重任。自身的教学工作加上其他工作安排，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被老师用在教育事业当中。年轻时自然不会输了干劲，然而岁月同样不会轻饶努力的人，繁重的工作和紧凑的时间安排让老师脸上布满疲惫。老师偶尔会询问我一些电脑方面的知识，有时不免感叹一句：“现在的东西变得太多，还是你们年轻人接受得快。”我记得我曾经问过老师一句现在看来十分后悔说出的话：“老师，您觉得自己服老吗？”记得老师告诉我：“人总是会老的，没有什么不服，现在记忆力和精力早就不比从前了。”其实，老师不服输的性格又怎会向苍老屈服呢？只是不愿讲出这些不甘罢了。

回想起来，我的母亲也是一名老师，我的成长同样见证了她的苍老。那天，我看到她作为美术组长参与研发艺术课题，旁边放着为我报考哪所学校教师岗位所做的规划。想起她除了繁忙的工作还要操心我的将来，内心除了自责和懊悔无以言表。我突然想拿起一把剪刀剪掉过去，振作起来与沮丧和怯懦告别。

也许，选择了教师这份事业，就要剪下稚嫩、剪下焦虑、剪下舒适、剪下抱怨……把自己剪成成熟干练的样子，成为一张张渴望色彩的“白纸”的榜样。

我突然很想给那个教师朋友打个电话，告诉她：“你是一个好老师。”

（作者单位系湖北省武汉市蔡甸区枫树路学校）

《中国教师报》2023年03月15日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