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红之前,“二舅”摇摇晃晃着走在村里。他拄着木质单拐,另一只手撑着木锯,挎着青色生产包。
近日,视频创作者@衣戈猜想发布的《回村三天,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视频火遍全网。视频讲述了“天才少年”二舅身患残疾,却自学木工,照顾着老母亲,为全村人修理家电。
【资料图】
随之而来的也有质疑创作者歌颂苦难。视频创作者在媒体群访中回应称,自己特别讨厌把苦难升华,甚至在旁白中有意调侃,解构它。“又苦又难,这有什么可升华的?”
7月29日,九派新闻到达了“二舅”家所在的村子。
“二哥最棒,也真苦。”他的大妹妹告诉九派新闻,起初在朋友圈看到视频,后来家族群也在发,看完她哭了,难受又心疼,因为二哥的腿没钱医治。她说,视频中提到的养女宁宁确实是抱养,她被抱回来之后,是她帮着哥哥一起养大的。
当地村支部委员赵海平也告诉九派新闻,“二舅”曾经帮他修过锄头,但也把人的手表修坏过。于他们,他是普通、常见的人,能自己养活自己。只是,他逐渐年纪大了,确实干不动活了。
【1】“二哥最棒,也真的苦”
沥青马路旁,两排低矮的平房由青灰色大石头堆砌而成,石墙老旧,有着典型河北南部城市、太行山东麓村庄的风格。
二舅家家门紧闭,邻村的大妹妹距离他家两公里左右,院子里养的狗对外来生人警觉地吠叫。这位大妹妹尽心招待着前来探访的人。
提起在网络走红的“二舅”,也就是她的二哥,她评价,“二哥最棒,也真的苦。”她反复诉说着,哥哥的腿伤没钱医治。
视频中提到在北京当兵的堂弟也对九派新闻表示,“二舅”曾去北京十几天,为了医治自己的腿,“后来还是没钱医治,就在北京玩玩。”
二哥初中腿伤之后,妹妹看着他卧床不起,在寻出路,“看见什么学什么,看见什么做什么。”她说,主要是在看医书,给自己诊腿,学会了针灸、输液。能起身后,二哥开始自学木工。
二哥学木工苦,她作势拍自己的大腿说,“苦就苦在只有一条腿。”她站起身演示着,用肩膀往上顶,木工需要抬大且重的木头,只能用身子的力量,二哥“腿使不上力”。
但说起二哥会修理的东西,她难掩自豪,展示着家里的家具,大到桌子、窗户、门都是二哥设计并制作,“沙发破了也是他给我粘上,跟新的一样。”小到锅盖、锄头坏了都会修,“剪刀钝了,也会叫二哥帮忙磨磨。”
另一件自豪的事,是二哥的养女宁宁,对老人都好。宁宁头天出生,第二天下午被二哥抱养回来,她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小孩,只知道抱回来了,就得养着。
她就这样把宁宁养到了结婚成家。刚开始宁宁叫她妈妈,后来认二哥作爸爸,便改口叫她姑姑。她说,宁宁每天都会带着孩子和她视频,“从不隔天。”每次回家,东西都是买两份,姑姑一份,爸爸一份。
村支部委员赵海平也对九派新闻表示,他家锄头掉了,“二舅”前两天刚给他家修好。另一位村干部赵保良在二十多年前,与“二舅”一同做过木工。他形容,“二舅”干活快且细致。村民们都用河北方言不吝啬地评价着,“可行”“不赖”。
赵海平说,录音机坏了能修好,电视机也能“照亮了”,村里有过的东西,“二舅”都能摸索着学会。
但“二舅”也不是天才老头。他年轻的时候,村里有个人在城里买的红链手表坏了,二舅也修过,“就是修着修着,给修坏了。”赵海平笑起来,打趣着说。
【2】消失的“二舅”
外界的讨论与“二舅”的走红,并没有给平静的村庄扰起波澜。村干部赵海平说,村里看过视频知道此事的人,也不多,“都是老人,没有智能手机”,但他会频繁接到村里在外务工的年轻人打来的电话,说咱们村的“二舅”火了。
赵海平也给“二舅”打过电话,但没接通。村民也没有再多的评价,“二舅”于他们,是普通、常见的人,“能自己养活自己”。只是,赵海平觉得,现在“二舅”逐渐年纪大了,确实干不动。
社交媒体上,网友建议“二舅”直播,也能给自己攒一笔养老钱。对此,视频制作者@衣戈猜想回应称“第一,他(二舅)肯定不同意,第二,就算他同意我也不同意。”
其解释道,“我不想让他硬了一辈子,然后在黄土都埋到脖子上的时候,突然间软了下来,我觉得这事就变得很不酷了。”
武汉大学社会学院教授龙斧在看完“二舅”视频后,对媒体表示,“这里有个很值得反思的问题:60多岁的二舅还在照顾80多岁的母亲,但是等到二舅80多岁了,谁来照顾二舅呢?关于乡村养老体系的反思,还应该在社会保障制度层面进行探讨。”
龙斧还表示,传统时期人口的非流动性使得家庭再生产是依附于土地来实现的,但随着工业化与城镇化等现代性要素对农村的渗透,农村劳动力得以高度嵌入于市场之中,但是老年人的养老需求却没有走向社会化,其依旧需要通过家庭成员的赡养来实现。
现在,二舅家的前门仍紧闭着,附近堆着半人高的、劈好的柴火。风吹日晒下,那辆载着88岁母亲的三轮车停放在门口,车把手和坐垫被塑料蒙起来,显出精心爱护的样子。
九派新闻记者 徐鸣 张盼港
【爆料】请联系记者微信:linghaojizhe
【来源:九派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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