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自杀干预的三年以来,灿灿收到过很多封遗书,也接到过不少轻生者的求助。 有人每隔半个月就宣称要死一次,也有人打个电话扭头就吞下40粒致死药物。 她告诉我,如果你跟踪一个个案够久,跟那个人够熟的话,其实是可以分辨他是真想死还是求关注。做精神健康关怀,其实本质上是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来修复服务对象与外界、自我的联结。 我无以想象眼前这个文静内秀的年轻姑娘,是如何带领着团队的伙伴们,帮助郁友们挺过一个又一个至暗时刻,在武汉开垦出一条民间抗郁之路。
· 栖息公益组织创始人灿灿 · 前段时间人民日报发布了《2022年中国抑郁症蓝皮书》,数据显示: 我国成人抑郁症障碍终生患病率为6.8%,其中抑郁症为3.4%,目前我国患抑郁症人数9500万,每年大约有28万人自杀,其中40%患有抑郁症。 虽然大家对抑郁症之类的精神障碍早已不再陌生,但从「知道」到「接纳」,仍存在一段不小的鸿沟。 于是,我们走访了武汉唯一一家以抑郁症群体为主要服务对象的精神健康公益组织——栖息社会工作服务中心(栖息公益)。 明天(10月10日)是世界精神卫生日,想与你分享这群人汇孤星成星海,伴郁友「渡过」漫漫长夜的故事。 如果人世间存在感同身受这件事,起码在面对精神障碍者时,它几乎是彻底失效的。 一位躁郁症康复者朋友告诉我,在狂躁期,她可以连续多日不睡觉,工作完就去夜跑,然后回家通宵写作,无数的想法在大脑里横冲直撞,人快要炸裂开一般根本无法停止运转。 “活着的每分每秒人都处于情绪的过山车上,这种滋味你能体会吗?” 我愣住,陡然一下不知理解为何物。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 栖息公益的郁友们手绘的星球灯 · 周老师是从事了十五年抑郁症干预的心理咨询师&中级社工,同时也是栖息公益的志愿者。 在她看来,一个处于严重病发期的精神病人,所经受的折磨类似于一场「精神癌痛」,和其他癌症不一样的是,它难以被看到、被理解,带来的痛苦更深。 甚至很多时候,精神障碍相关报道的语言使用存在一定误导性,精神病人的形象因此被污名化或浪漫化。 提起精神分裂,很多人会本能害怕,觉得是会胡乱打人的疯子。 但精神分裂并不直接导致暴力行为,栖息公益服务过100多个接受治疗的精神分裂症,几乎没有一个有暴力行为。
三年前,灿灿有天独自走在马路中间,她发现自己一直在哭,才意识到自己真的病了。医生告诉她,这是典型的遗传性躁郁症。 这次发病让她彻底接纳了自己的病情,也由此萌发出在武汉成立一个专业的精神健康互助团体的冲动,让更多人走近这些潜伏在身边的痛苦。
康复以后,她辞去针对青少年群体的社工工作,成立了栖息公益,组建了一支由心理咨询师、精神科医生等专业人士和精神疾病亲历者(或亲历者家属)组成的志愿者团队。 服务过那么多个案,灿灿最深的感受是,无论再怎么使劲,健康者和精神病人之间,还是客观存在一道看不见的壁垒。
“求你把我推下去,灿灿。” 那天,天台上的风格外冷冽,吹得她浑身透凉。 拼了命赶到20层学生宿舍楼顶,看到坐在天台边缘的K像是个陌生人一样,微弱地向自己祈求。 天台上、楼下气垫旁,围满了警察、消防员,以及K的老师和同学,目测起码得有近百人。在众目睽睽的围观之下,这位武汉某大学即将毕业的心理学医科生,预备结束自己的生命。
灿灿心碎了一地,从事自杀干预那么久,她没想过有天出现在眼前的轻生者会是她的闺蜜。 强忍下内心的溃堤,她轻轻抱住K:“你今天只是太痛苦了,我陪着你,以后慢慢会好一点的……” 在她的安抚下,K终于平和了很多,最后脱离了危险。 这是灿灿经历的最痛的一次自杀干预了,事后她想了很久,她更理解了自杀这件事,但自杀就结束了一切吗?她还在思考着。
· 栖息公益的郁友们的美术作品 · 灿灿不想像某些平台的自杀干预系统一样,整理一些干预话术。因为每个人的具体情况不同,施救者和轻生者之间的关系也不一样,很难有什么整齐划一的有效策略。 她告诉我,面对站在悬崖边的人,千万要避免“你有什么好想不开的”之类的刺激性表达。 “对大多数轻生者而言,你只需要肯定他当下的苦难,告诉他知道他很绝望。如果什么也做不了,就什么也别说,静静地陪伴就好。” 医学界有这样一句话,偶尔能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在安慰。 一个为爱发电的公益组织,能够做的其实很有限,后来发现支撑志愿者们走下去的,往往不是病患,而是他背后的整个家庭。 当一个郁友的家人发现身边还有人陪着自己,整个家庭的价值信念系统会自动重新建构起来。
· 栖息公益科普展,作品均由郁友们创作 · 栖息公益有个长期的服务对象病了一二十年,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了,但在年轻的志愿者们眼里还是个孩子。 刚开始给他做艺术治疗时,他画画很差,让人很难相信他是湖美学艺术的。当时他整天不出门,在家也不干活,完全依靠80岁的母亲照顾他。 服务的次数多了,在志愿者的鼓励下,他开始自己出门去医院拿药、做家务,还经常走个一二十分钟来参加公益活动。 有次他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出门,志愿者跟他说,你的不舒服是一个常态,你一辈子都要跟这种不适融为一体,有时你需要轻视他,而不是放大痛苦。 于是,他一面嘟囔着很难受,一面拖着不适的身躯过来参加了互助活动。不出所料,和现场多数郁友一样,他表现得与正常人无异。
· 栖息公益创作者在抑郁期的创作 · 栖息公益组织过大大小小上百场互助活动,志愿者们和处于稳定期的郁友们一起,去社区、家里、精神病院看望需要陪伴的病患。同时,也会经常进行艺术疗愈、运动比赛、公园郊游。 其实活动形式只是一个载体,重点是要让郁友们行动起来,向外部世界敞开自我,只有这样志愿者们才有机会进行正向引导。 “简单说就是要共情,而非同情。我们的目的是给他们营造一个足够安全的环境,鼓励他们有尊严的生活,正常的社交,重建与外部世界的连接。”周老师这样告诉我。 ▁ 孤独、焦虑、抑郁……不知何时开始,情绪问题似乎已经成为一个颇显矫情,但折磨在心的「现代病」。 或许,并不是我们这代人抑郁症变多了,而是上代人并不知道自己生病了。 目前,我国共有4万名精神科医生,每10万人口只有不到3名。医疗资源的巨大缺口之下,栖息之类精神健康公益组织的存在,某种意义上扮演了「救场」的角色,显得尤为珍贵。 资金紧缺、人手严重不足……面对这些棘手的现实问题,灿灿他们也曾想过要放弃。 我问她是什么让她坚持下来,她给我讲了他们服务的一对重疾夫妻的故事。
一个全盲丈夫和一个精神分裂症妻子,与想象中不同,两人和睦恩爱,过得很快乐。只是身体不便,几乎从未出过门。 介入之后,志愿者们带夫妻去了很多地方,为他们打开了世界的大门。 从刚开始故意保持距离,到现在每次告别时,夫妻俩坚持送到门口,妻子会主动抱抱她。他们特别感恩,每到过节早上7点,还准时给灿灿打电话祝节日快乐。 “这般真诚,在常人身上也很难看到。我们还是想帮这些不被看到的人们抵达希望,哪怕只是一小步也好。” Tips 栖息公益的志愿者们下个月将举办一场精神健康科普展,届时展出郁友们的艺术作品,以帮助人们了解抑郁症、躁郁症、精神分裂症。 时间 :11月26、27日 地址:昙华林一朵春天咖啡店旁 有关栖息公益的一切,关注公号「栖息社会工作服务中心」了解更多。
editor 编辑 ·小失 photographer 摄影 ·凯文/受访者供图 designer 设计 · 后青当
【来源:微信公众号_优良be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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