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快播报】“流浪大师沈巍”记者手记|困在网络的围墙里,他没有听见回声

时间:2022-12-30 15:58:20 来源: 九派新闻



【资料图】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沈巍。他变得更加消沉、失意,害怕衰老,常常陷入过去的痛苦之中。今年7月,我第一次在湖州见到沈巍。和我想象中的“流浪大师”不同,他剃了胡子,穿着熨帖的衣服,热情,精力充沛。如今,他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兴趣,觉得一切没了意义。也很少直播,对自媒体显得意兴阑珊。他无法通过网络,实现入仕的理想,又不想成为娱乐的工具,甚至得不到原单位的关注。他说:“没有人会在直播间挑选人才,提拔干部。”更现实的问题是:55岁,到了人生的下半程,他该如何重启自己的生活?沈巍有了新的困惑,但还没寻找到答案。更准确的形容是,他对自己的现状感到无能为力。

12月,沈巍在上海。图/九派新闻万璇【1】第欧根尼和第欧根尼综合征“这半年,生活有什么变化吗?”“没有,什么都没有改变。你说要来回访我,我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了5个月,时间太快了。”读书?外出?新的朋友?我抛出一个个问题,他都摇头。他说,和几个月前的状态没有差别,只是失眠更严重了,总是回忆起过往,人老得很快,“可能是冬天的原因。”下午我到访前,沈巍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梦到了小时候自己家的邻居,在对自己说些什么。他睁开眼,才发现是助理把他叫醒,提醒他采访的事。“像聊斋志异一样的梦。”沈巍同我说起,最近,他总是会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人,小时候借住在他家带着孩子的女人、审计局里的同事、他从书店回来在路上遇到的流浪汉、一个自称有作家才华却屡被退稿的陌生路人。我原很抱歉,采访又打扰了他离群索居的安静生活。他倒觉得无妨,来采访他的记者很多,多数人在完成稿件后,都不再有交集,我也是其中之一。他手机里存着一些记者的微信,有时候翻到,已经忘了对方叫什么名字。他觉得遗憾,想拿个新本子,写下采访时间、名字、籍贯,记录这些陌生的交集。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以后不一定还有人来。坐在那张捡来的布艺沙发上,沈巍好奇地问起了我以前的考研经历,考什么内容、怎么给分、全国统一试题吗?我问他,最近半年抖音怎么没更新。他开玩笑说,走到哪里,人家都问你是什么学历文凭,在哪个学术著作上发了论文,没听说你在抖音上发了什么作品,“这是娱乐的东西,我兴趣是不大的。”他同我讲起了果戈理的小说、沙叶新的话剧,老舍在《西望长安》里的讽刺,又说起茨威格《象棋的故事》里的B博士。我想起,过去,他坐在高科西路的街头,也是如此同过路人讲《左传》《论语》,人们惊叹一个流浪汉能说出这般富有哲思的话。如今,他坐在直播间里,就好像坐在流浪时的街头,围观者众,叫好声不绝,却没有真正的“对话”产生。在上海的那几日,我希望能和他出去走一走,晒晒太阳,换个环境聊天。他家有两排整墙高的书架,但却显得很压抑。沈巍突然问:“你有拍视频的需求吗?”我摇了摇头。“就在这里聊吧。”他坦言,这次返回上海后,他越发不爱出门,在外面看到平常的景象,也会触景伤情,觉得人生蹉跎了二十余年。事实上,沈巍的痛苦是从2020年返回上海时开始的。在流浪时,他每天忙忙碌碌,看书,对遇见的垃圾桶进行垃圾分类,没心思去回溯自己的一生。2019年,爆红之后,他的生活突然热闹了起来,痛苦被搁置一旁,“每天都是饭局,有不同的人来和你聊天。”而现在,潮水退去,沈巍尝试回归自己的生活,于是重新遇上那堵围墙,他不得不去正视这一切。他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内心对父亲和原单位的恨却愈演愈烈。采访中,他多次说起捡垃圾的原因,以及那些简朴的先贤,“难道他们都是错的吗?”第一天晚上,我问他,如何看待第欧根尼?他拿起一本厚厚的意大利美术史,翻出了《雅典学院》。他崇拜第欧根尼对生活的态度,但不希望像他一样,拒绝亚历山大大帝的来访。“我不想只做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像我当时那样。”第二天见面,他说,昨晚又思考了关于第欧根尼的问题,有些想法想要抒发。他举了两个事例。一个是中国社科院一份重量级刊物,叫作《第欧根尼》,刊登文章大多为各领域顶尖人物的学术论文。另一个名词叫作“第欧根尼综合征”,别名“垃圾囤积症”。病症表现为,家里堆满东西,有强迫性的囤积行为。他觉得很荒诞,学术刊物和精神病症取了一样的名字。又觉得这种荒诞,竟有些类似自己的人生写照。

7月,沈巍在湖州。图/九派新闻万璇【2】另一个围城这次来访前,我看沈巍视书籍为珍宝,以为他对文学有研究兴趣。采访后,我才明白,他只将读书作为爱好,无心研究学问,他不想因为读书而模糊了他的目标,他想做姜太公,垂下鱼竿,在等周文王。这半年来,沈巍发觉,网络无法给他带来机会。尤其是,他身处网络的狂欢之中,严肃被娱乐消解,抱负更加难以实现。他越发痛苦和悔恨的原因,或许是,无论是原单位,还是求贤若渴之士,没有人来敲门。我提到粉丝,沈巍纠正我,是“网友”。他所有的生活圈子,都是由“网友”组成的。网络重塑了他的亲密关系,为他提供了融入社交网络的可能。他很少提到借钱未还的事,“利对我来说真的一点不重要。”沈巍看上去更像是在做一场关于网络的实验。他不断地抛出条件,试验现实的反应,以验证网络对社会的反作用。他把100多万借给网友,事件引起关注的前后,都只有少部分人在定期还款,没人还清。他的观点再次被应验,“网络只能掀起一时的热度,它根本不会带来什么改变。”关于以后的方向,网友也给沈巍想了不少办法。助理建议他去报自学考试,读中文系,肯定能做大学老师。沈巍不悦,他志不在此。还有人建议,他去做电商,去卖书,他也不喜,如果要赚钱,他顺着父亲的建议读审计班那时,就不会如此痛苦。沈巍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一部荒诞小说,他尝试书写自己的故事,又觉得写得“不够水平”,“和那些作家比起来,简直拿不出手”,反复几次后,他停下了笔。采访结束,我向他告别。沈巍打开门,平时不许外出的狗,从门沿缝儿里溜了出去。他担心狗叫扰民,被人举报,趿着布鞋跑出去,又把狗抱回屋内。临走前,我顺着沈巍回屋的身影,再次看到房间里那面巨大的书架。在昏暗的白炽灯下,被两千多本书环绕的生活,显得如此孤独。上车后,我和沈巍的助理聊了起来。我好奇,这么冷的天气,他怎么整日只穿一件毛衣。“可能是流浪那些年,习惯了。”助理回答道。“人要幸福的话,还是得活在当下。”助理说,“但是,那就是他20多年流浪生活的支柱,如果这根支柱没了,人就垮了。”“流浪大师”是网络社会的现象和产物,带有强烈反差的身份标签。而对于沈巍而言,他的前半生有过许多常人难以企及的遭遇,他很少抗争,几乎都是逆来顺受,最终选择流浪避世。在众人的想象里,沈巍清醒自矜,喧嚣散场后,他就能继续过着无忧无虑的流浪生活。但事实上,归于平静后,沈巍被网络拉回到了主流社会,他的人生和20多年前衔接了起来,他无法忽视世界的荒诞,开始对曾经审判自己的主流进行审视。如今,他困在“流浪大师”的围墙里,他仍然会出去捡东西,但内心再也无法回到平静的流浪日子。“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那个晴朗的下午,沈巍念起《短歌行》里的这一句,他还在等待。九派新闻记者 万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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