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峰攀登者忆惊险一刻:8000米时氧气面罩坏了

时间:2020-01-08 14:12:42 来源: 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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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峰南坡攀登者沿路绳向上攀登。何玉龙/摄

珠峰北坡大本营,北京大学珠峰登山队的队员们已开始了适应性训练。唯一的女队员魏伟将“散落”在珠峰上的营地称之为“家”。

1960年5月25日,中国登山队首次从北坡登上珠峰顶。与南坡设置不同,珠峰北坡大本营设立在海拔5200米处。

在8844米的漫长路程中,他们要经过海拔5800米的过渡营地、6500米前进营地、7028米的一号营地、7790米的二号营地和8300米的突击营地。

大本营里,年轻人偶尔看书看剧弹吉他。“其实挺难受的,因为有高原反应,早晚特别冷,中午又闷热,没那么有意思。”队员夏凡坦言,咳嗽、鼻子出血等都被视为“小毛病”,关注和管理好自己的身体是他们每天要做的事。

由于高原反应,魏伟头疼得三晚没有睡着。她抱着帐篷里的太阳能电池板,数上面的小格子。“至今都记得有108个格子,就是睡不着。”

“珠峰真的是一座大山。”魏伟说,“北京的香山两小时我们能跑完一趟,海拔6000米的山峰当天冲顶就能完成下撤。但是在珠峰,从大本营出发,冲顶花了一周时间。”

2018年5月4日,北京大学迎来建校120周年。山鹰社想以登顶珠峰的仪式为母校庆生。他们为此准备了3年,并争取到了来自学校和校友的经费支持。

从2016年开始,由北大山鹰社队员、北大教师和校友组成的珠峰登山队开始进行系统训练。这包括每周至少一次进山拉练,他们去的最多的是北京的阳台山,每次负重爬3个来回。北大王克桢楼,地下二层到第二十层,队员们每次训练需负重20公斤,4小时内往返42趟,三年累计爬升高度相当于10座珠穆朗玛峰。夜里11点出发,徒步一整天,在东灵山绕一个50公里的环线。队员庄方东的运动手表记录下3年训练期间消耗额热量,26万千卡。“这相当于大约450斤米饭的热量。”

“最开始是累,到后来就麻木了,因为你的目标在那里。”队员夏凡坦言,队伍的状态在2017年夏天达到最佳,10月份他们登上了世界第六高峰卓奥友峰。在珠峰大本营,他们自信属于“比较强壮的,也是有经验的”。

5月14日凌晨,队员背着氧气瓶,向顶峰前进。在这支队伍中,海拔7000米以下,睡觉和训练都不配给氧气。如果成功,他们将是登顶珠峰历史上平均年龄最小的团队。

整个队伍经过第一个困难点——北坳冰壁,随后山路虽然陡峭,但队员仍能“像走路那样爬”。

攀登前大本营的煨桑仪式。王学峰/摄

在一名队员的印象中,整个爬山的过程无聊又单调,“就是没完没了地走”。他会想一些平时想不通或是当时做得不太好的事。“我想如果我爬山花得时间太久,老师让我延迟毕业,我该怎么给他解释、怎么逗他开心。”

过了海拔8300米的突击营地,山上飘起了雪,与之相伴的还有强劲的山风,行进道路能见度非常低。雪打到身上,衣服上很快披上一层厚厚的冰壳,雪镜上形成了一层抹不掉的冰沙。

魏伟卸掉雪镜往前走,很快感觉上下睫毛被冻在了一起。为了睁开眼睛,她拔掉睫毛上的雪,事后才发现,睫毛少了一半。

大家的视线里只有头灯打出来的一束光、路绳和自己前面藏族协作的脚印。

海拔8680米至8720米,近乎垂直的4米高的岩壁被称为“第二台阶”,队员踩着铝合金梯子向上攀登。那些路绳“最老的可能在山上待几十年了”。

再往上的路段更难走,“暴露感非常强”。攀登者要贴在崖壁上完成横切,夏凡感到恐惧。最险峻的一段崖壁几乎呈90度,队员落脚处的岩石不足半块砖的面积。从双脚间的缝隙望下去,海拔6000多米的那些冰川铺在下面。

“一边是陡峭的山脊,一边是万丈深渊。你从这个地方掉下去,可能得三四天才能落地。”攀登前,有队友打趣道。

事实上,攀登者不会落到山脚。几乎每个登珠峰的人都见过被风雪掩埋的遇难者遗体。

一名队员在崖壁上横切时踩空,因为拴在路绳上,只向下坠了几米。在滑落的地方,旁边是一个遇难者的遗体,他能看到遇难者的手套,“他好像背靠着山坡,面对着山下坐着”。

登山的人看到遗体,感觉更多的是瞬间的敬畏,他们将其视作山的一部分。很快,他们继续专注到自己的路绳和身体上。

“在山上很难有那种共情的力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这件事,或者说是一种生理上导致的麻木,我们只能走好每一步。”夏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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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坡上,掐算着大窗口期的队伍出发前,会在大本营举行煨桑仪式。大家坐在煨桑台前,焚烧松柏枝,诵经祈福,请求山神能够接受他们的攀登。随后,即将出发的人互相搭着肩跳起了舞蹈。

南坡攀登的第一个危险地段是海拔5300米到6100米之间的昆布冰川,超过四分之一的遇难者在这里葬身。

人们踩着“冰川医生”搭的铝梯,通过深不见底的冰裂缝,巨大的冰塔悬在头顶上方。从这里上山的路段几乎每天都经历被毁,紧接着被“冰川医生”整修。2014年,昆布冰川发生冰崩,至少15名夏尔巴人在这里遇难,这也是珠峰南麓登山史上重大山难之一。

从深夜1点开始,登山队陆续出发。黑夜里的冰川状态最为稳定。而到了白天,在太阳的照射下,冰层随时都会断离、崩塌。

王学峰记得成功登顶返回大本营时,一名队员在冰裂缝前害怕地哭了起来,不管旁人怎么劝都不肯把脚迈上铝梯。

“两侧浮冰大的有几层楼高,随便一块砸下来,大家肯定就没命了。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通过这里。”何玉龙说。大部分时候,他们通过这里需要4-5个小时。

过了昆布冰川,队伍进入西冰斗——一段“很长很缓的大雪坡”。这是最不危险的地带。完成这一段,他们将在海拔6400米的营地休整。

何玉龙在这里的营地见到了雪崩,“雪崩过后,你的视野里全是白色的泡沫。即便是小雪崩,声音还是很大。”

按攀登计划,他们将要攀登洛子冰壁,再通过冰岩混合的路线,到达海拔7900米的珠峰南坳,最后沿东南山脊登顶。这些不会在一天内完成,从大本营出发到登顶,需要一周左右。

过了海拔7000米,何玉龙穿着“不影响攀登的最厚的衣服”行进,还觉得冷。他需要走五六步就停下来,喘几口气,他有意识地活动着手指和脚趾,以免冻伤。

接着,他们要上海拔7300米的洛子冰壁,要靠冰爪和绳子往上爬。

没有铝梯的七八米冰壁上,何玉龙看到有队员“拿膝盖跪到坑洼的地方”,费劲地向上爬。在他看来,那是最错误的动作。后来他知道,那名“连基础的技术要领都没掌握”的队员已经爬过两三座海拔8000米以上的山峰。

海拔8790米的希拉里台阶上,穿着醒目颜色羽绒服的人排起了长队,一面是万丈悬崖,一面是一个冰岩石结合的断面,断面之外又是悬崖。

何玉龙已经站了40分钟。实在冻得不行了,他拍了拍前面印度姑娘的肩膀说,“继续向前走。”印度姑娘扭头问他,“告诉我,我该怎么走。”

他一手扶着冰壁,一手操作着主锁,借着冰爪踢向冰壁的力迅速完成“超车”。这个动作极其危险,但他不想在寒风凛冽中继续等待,消耗着氧气和体能。

王学峰认为,能像何玉龙这样“超车”的人不足3%,当季381名登山的人里不超过10个人能做到。

“菜鸟遇菜鸟,就是最危险的时候。不管上山还是下山,两个人卡那儿,后边耽误的是一队人。”何玉龙说。

事后,有人形容那一段的拥堵:好像珠峰有了一条巨长的拉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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