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日入 1500 元？“临时骑手”初体验：戴 5 层口罩，手脚冻到麻木

疫情防控政策优化调整后，多地出现外卖、快递等物流运力不足的现象，北京、上海、江苏、重庆等地相关部门也发文鼓励有条件的市民加入骑手队伍。

12 月 16 日，北京朝阳、海淀、丰台、房山等区域发布倡议，号召居民在个人及家庭允许的情况下，在确保自身身体健康的条件下，如近期未到岗工作或有闲暇时间，可以自主选择加入到外卖骑手的行列当中。

(相关资料图)

普通居民的加入缓解了城市紧张的运力。12 月 14 日以来，美团外卖新骑手注册人数连日增长，累计新注册骑手已超过 5000 名。目前北京接单骑手数量已恢复九成以上，配送速度也较上周有明显提升。

许多响应号召加入骑手行列的市民在社交平台分享了他们的经历。有人为跑单专门租来了电动车，也有人骑着共享单车、开着私家车送外卖；有人在北京冬天零下十几度的气温里冻到麻木，也有人苦恼于超时甚至撞车的风险。他们见证着城市运力恢复的过程，也在顾客和商家的中转间窥见了城市运转的一隅。

九派财经联系了三位北京的 " 新人骑手 "，以下是他们的自述。

【1】林越，27 岁，自媒体从业者，" 长时间在北京的冬天送外卖是受不了的 "

前段时间网上有很多说北京外卖运力不足的消息。我自己点餐的时候，也看到平台显示无法配送，或者等一个小时之后没有骑手接单、订单被取消。

我在自媒体公司上班，看到政府倡议居民加入骑手行列，还有短视频说最近的骑手能日入 1500 元，就很想去体验生活。

12 月 17 日晚上七点左右，我注册了饿了么的众包骑手，出门跑了三单。可能因为我是新手，平台给我派的单都是家附近的，配送时间也很充足。这几单商家和顾客的地址基本上是重合的，从商家到顾客的距离大概是两公里，配送时间有一个半小时。

三单送完收入是 22.6 元，感觉跟网上说的日入 1500 块差距有点大。按平均单价算，一天要跑 200 多单才够。

那天晚上十一点左右的时候，我又出门跑了三单。这次换了平台，跑的是美团众包。我想把两个平台的流程都体验一下，也想看看会不会有夜间补助。

跑完这三单我赚了 70 块钱。可能跟配送里程、时间都有关系，三单加起来一共跑了 20 公里，我看平台上配送费包含了天气补贴、夜间补贴，还有一块钱、五毛钱的临时奖励。

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是冷，这可能是我们非专业骑手很难应付的一件事。我的装备不够，我看很多老骑手戴着护膝、皮质加绒的手套，我穿的就是平时通勤的衣服，一件羽绒服、一条棉裤，戴着线手套操作手机也不方便。

夜里出门前我特意看了气温，是零下十度左右。送完那三单是十二点多，我从头到脚都冻得没有知觉了。我在路边买了一份炸鸡，拎着它的时候，都感觉不到有东西在我手里。对我自己来说，我觉得长时间在北京的冬天送外卖是受不了的。

别的骑手车都开得很快，也有人不等红灯，我还是觉得安全最重要，也怕把餐弄洒了。我没有保温箱，餐就放在我平时装头盔的箱子里。

林越把餐品放在装头盔的箱子里 受访者供图

也有顾客担心在和骑手接触的时候感染。我周末两天一共送了九单，有三单的顾客都让我放在门口了，还有一单是让我放在单元楼附近的草坪上。

第二天中午我接了一个美团买菜的单子，去了之后美团买菜的站长找不到这个订单，就让我先取消了。是在一个类似仓库的地方，囤菜的订单堆了整整一面墙，我估计得有 1000 多单。美团买菜的骑手工服是绿色的，他们都拉着小推车。

我住的地方在五环外，平时人也不是很多，但是跑单的时候可以明显感觉到人比之前还少，很多店铺都关上了卷帘门。外卖骑手算是这片区域里比较常见的人了。

饿了么的骑手可能相对更少一点。我在美团上点击订单经常会显示已被其他骑手抢单，但是饿了么没有这种情况，很多单没有人抢，我点进去都能看。

电动车的电池续航能力在冬天会缩水，这一点可能也会制约运力。我自己的电动车，电池在充满电的时候，夏天能跑 60 公里，冬天只能跑 30 公里，缩水了一半。我还没有电动车换电的转换头，专业骑手可以去换电站换上新的电池，我没电了只能回家充电。

感觉现在北京外卖的运力有好转了，我这周点外卖都是正常时间送达了。这周地铁上人也多起来了，比上周可能多了四五倍吧，上周地铁上根本没什么人。我每天都会出门上班，我们公司 20 多个人，只有我和一个同事还没被感染。

但是我 11 月 28 日买的美林和连花清瘟还在路上，在附近的京东营业部待了十多天了，一直没有派送。

今年冬天我不会再去送外卖了，受不了，夏天可能还会试一下。

【2】崔永，22 岁，志愿者，" 超市满地都是顾客下单的菜，没地方下脚 "

我是 12 月 14 日注册的，当时在网上看到北京缺骑手，我正好也没活干，就加入了。

我原本是天津一家汽车零件工厂的操作员，八月份的时候，工厂因为疫情封控，所有人都上不了班了。

后来，我来北京朝阳区做防疫志愿者，在封控的小区里给居民派送防疫物资，像快递、菜这些，给他们送货上门，干一天有 320 块钱。

一直做到 12 月 7 日 " 新十条 " 出台，也不再需要防疫志愿者了。本来也要找新的工作，我就来注册了骑手。

之前有大概一个星期的时间，我点外卖也得等三个多小时才能送达。我以前也送过一段时间外卖，知道每个骑手能同时接单的数量是有限的，这种情况可能是骑手数量不够，骑手都接满后系统也派不了单了。

刚注册的时候，我买了工服、保温箱和头盔，到北京之后一直停在快递站点，现在还没收到。

关于运力不足的情况，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在一家物美超市，那里满地都是顾客下单的菜，没有地方下脚。超市自己的配送员应该是不够用了。他们的单子很重，一个订单差不多有十来斤甚至二十斤，对普通骑手来说还不如多跑几个小单子，所以也很少有骑手接超市的单。

我接了一单，去了才发现是两天前下单的，一直放在地上没有人送。里面有冷冻食品，已经不新鲜了。看我来了，超市的人又拿出来换了新鲜的装进去。

物美超市的工作人员给崔永拿了一个塑料筐，用来装餐品 受访者供图

药店缺货也很严重。我这一周接过几个药单，如果顾客买的有治疗感冒发烧的药，比如布洛芬、板蓝根，药店没有货是常见的事。也不白跑，他们一般还会买别的药，就只能让他们把缺货的药退掉，再送其他的过去。

商家出餐特别慢，我几乎每次超时都是这个原因。很多餐饮店本来规模就小，生产力没那么大，现在也招不到人，突然一下订单暴增，就很容易出现卡餐的情况。最慢的时候要等 40 分钟。

也有商家是等有骑手接单了才开始做，比如做面条的，这种餐品经不起放。很常见的情况是，店里摆了一排外卖，没有骑手接单。

平台现在出的活动都非常有诱惑力，比如从下午五点跑到晚上十二点，奖励 150 元，如果在这期间完成了 53 单，再奖励 150 元，每天的奖励不一样。可能就是为了吸引更多人来做骑手，我拿了好几个 100 多块钱的活动奖励。

我最近在送餐的路上也看到了很多新骑手，他们的装备都是新的，头盔的膜还没撕掉呢。包括我的两个朋友，也租了电动车加入进来。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网上传的骑手挣钱太多了。其实没有那么夸张，可能是有的骑手哪天突然来劲了，跑了很多单，加上奖励，才有 1000 块钱。我是有经验的，不完全算新手，这个星期每天能赚 400 到 600 块钱。

不过运力不足的情况确实有缓解了。我 20 号又去了一次物美超市，地上堆着的订单大概少了一半。

我现在主要送通州区的单子。最开始的两天我哪都跑，送过朝阳的，也跑到过大兴。距离远的订单单价看着很有诱惑力，后来发现性价比并不高。主要是电动车跑不快，在路上花的时间久，还要到固定的地方换电。

这活不好干。有的商家很难找到，比如它的招牌跟平台上的名字不一样，或者在地下室里，是只做外卖不做堂食的，那里面构造很乱，进去根本找不着。我遇上这种情况就会头皮发麻。

我有很多单子超时了，除了商家出餐慢，也因为有的小区特别大，而且不让骑车进去，有时候要走一公里才能送到顾客手里。我接过一单，顾客买了两袋面粉，还有大豆油和一堆调料，小区不让电动车进，我只能拖着进去。那个订单单价是 15 元。

还有的时候需要带着大件爬楼梯。如果有一单派送不顺利，手里的其他单子都有可能超时。

有一天风特别大，我正常骑着车呢，直接被风刮到路边了。电动车不受控制了，跟离地了似的。

只要不出交通事故就还好。我这一周也撞过一次车，对方也是骑手，他逆行了，我当时在看导航没注意，两个人就撞上了。我的后视镜撞掉了，他的餐洒了。我们什么也没怎么协商，互相问了一句 " 没事吧 "，就都走了。

跑了五天众包之后，在老骑手的介绍下，我加入了美团乐跑。乐跑需要每天准时上线接单，系统派单更多、有补助，但是不能拒绝系统派送的单子。

可能因为运力在慢慢恢复，单价也在变低，快要恢复到之前的水平了。这段时间经常有七块的单子，往常就是每单 5 块多。我之前在站点做过队长，知道系统后台能检测到骑手的数量，如果在线的骑手多，他们就会把单价适当调低。

我目前的想法是先干下去，只要工资可观。虽然辛苦一点，冬天也很冷，但是没办法，挣的就是这个钱。

骑手们在等餐 受访者供图

【3】孙伟，32 岁，厨师，" 我每天戴两层 N95、三个医用外科口罩出门 "

我是 12 月初从哈尔滨来北京的。我之前是厨师，在哈尔滨和哥们一起开餐厅。" 新十条 " 发布后，来北京不需要看健康宝了，老家也有很多人感染，餐厅也开不了，我就想干脆来北京看看亲戚。

在北京没事的时候我刷短视频，看到网上说北京缺骑手，政府鼓励大家去做骑手，我也想出一份力。

我 12 月 15 日注册了众包骑手，然后直接买了一辆电动车，花了 3000 块，还有 1000 元的电瓶押金。后来又买了工服、头盔、保温箱、口罩这些东西，加起来花了 4500 元。

在来北京的火车上我就发烧了，这次出来跑单也不害怕感染了。但是我得对别人负责啊，我每天都戴五层口罩出门，两层 N95，三个医用外科口罩，N95 戴在外面。

但是在网上买的装备一直没有送到。头几天没有工服，我穿了好几层衣服，三件毛衣再加一件羽绒服，下面是皮裤套棉裤。我们哈尔滨冬天零下三十几度的都有，北京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主要是怕骑车的时候会冷。但是有的时候要爬楼送餐，穿多了又感觉很笨重。

保温箱也是后来才收到。前几天没有保温箱，我弟弟帮忙找了一个泡沫箱，我又在里面铺了被子，把泡沫箱放在电动车的脚踏板上。我毕竟干过餐饮，知道要确保餐品的完整度，不能给弄凉了、影响口感。

我性格比较开朗，在美食城等餐的时候，我会跟老骑手唠嗑，聊些家长里短的。我问他们怎么才能多接一点单，一方面是想多出点力，另一方面，我也想多赚点钱。

有老骑手给我推荐了乐跑，所以我 19 号也加入乐跑了。站点的组长看我是新人，挺照顾我，给我免费发了口罩、抗原检测试剂，还有药，有时候还带着我跑单子。

老骑手都很热心。头两天的时候我特别容易发懵，明明人已经到了定位点，但是人一多，一吵一闹，或者是因为着急，一转身我就不知道商家在哪了。这时候看到别的骑手路过，我就上去问，我说：" 哥们，这个商家在哪？" 老骑手都会告诉我，还有的骑手会亲自领我过去，特别暖心。

我在通州区的赤庄送外卖，这附近有很多工业园区。工业园区配有外卖柜，但是一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遇上顾客说要放外卖柜的时候，我就不知道要怎么放。

后来也是老骑手教我，在平台上扫码，柜子会弹开，然后把餐品放进去，给顾客拍照，就这么个流程。我才知道怎么用。现在就是送到地方之后如果有外卖柜，我就把餐品放到柜子里，没找到柜子的话再跟顾客约定送到哪个门，能节省不少时间。

工业园区的外卖柜 受访者供图

还有一些平台上的操作、技能要慢慢悟。我是 21 号听老骑手说才知道，有的商家出餐慢，是可以在平台上上报的。把商家的门头拍下来报备，就能加一点配送时间。

最棘手的一次也是风特别大那天。一股风直接把我的电动车刮倒了，油门摔坏了，餐品也洒了一点。后来我是以十迈的速度送完那一单的，幸好摔车的地方离顾客的地址就一公里左右，没有超时。

我当时想着要是急眼了，就算是推车过去，我也得把手上那单送了。

运力确实在恢复，我前几天还能在平台的大厅里看到单子，现在大厅里基本上看不到单子了。

我每天跑的单量越来越多了。第一天我只跑了 17 单，第二天送了 21 单，现在每天能跑 40 多单，加上活动奖励能赚 300 块钱。第一天 100 块都没赚到，接了单子我就懵了。现在我能同时拿八单，也不会觉得慌。

有的老骑手从早上六点跑到晚上十二点，能送 100 多单。

收入还是挺可观的，平台每天都有活动奖励，叫疫情专属跑单奖，比如跑到二三十单会奖励 50 到 70 元。完成的订单越多奖励越高。

跑外卖比我在老家干餐饮挣得多。前几年餐饮店经常被封控，收入很不稳定，没挣到什么钱。我又上有老下有小，能维持生活就不错了。

刚来北京的时候我在亲戚家住，开始送外卖之后我在他们家楼下租了个小单间，房租 600 元一个月。我打算先在北京跑跑外卖，收入稳定的话过年也不打算回去了。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林越、崔永为化名）

九派财经记者 黄梦琪